怂桑

章十六

 

“再来一次！”

“是！”

“啪啪啪”的击打声在不大的训练场里回响，摩擦着木质地板的脚步声听不出一丝凌乱，双方似乎都像是计算好了步距，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击出下一掌。

又是一声“啪”后，日足卸下攻击姿势，站直身体欣慰地看着高度只到自己膝盖的三岁女儿，“雏田，你又有进步了，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家主的。”

“是！”比起日足的游刃有余，雏田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父、父上……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日足挑了挑眉，不解地看着早熟的女儿，“什么事？”

“下一次对练时……请父上不要再故意让着我了！否则我不会有更大的进步！”雏田开始还有些犹豫，可不由自主就升高了语调。上一世因为自己的软弱造成的遗憾已经够多了，这辈子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开什么玩笑！你才三岁！”日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无论雏田的资质再怎么高，三岁和三十岁是不可能相提并论的。

见雏田的小脸上表现出的不服气，日足忽地有些哭笑不得，“那这样吧，我帮你找个实力对等的同龄人来陪练，你觉得怎么样？”

雏田心一跳，脑中闪现出了那张自三年前后就没见过稚嫩脸庞——虽然时常会在一起训练，但他们也的确很久没见过对方的本貌了。

想是那么想的，雏田也不敢确定，“不知父上说的是……？”

“日向宁次，分家年青一代的天才，说起来也是你的堂兄。”日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笑了笑，“你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他那时候还说了些挺让人震惊的话呢。”

“震惊的话……”雏田当然知道是宁次在她出生时说的震惊四座的守护宣言，他们在得知双方都是重生的后便默契地没有再去提及，此刻在隔了那么几年后重又听到，雏田的双颊不由得发烫，“那……请问我什么时候能与这位天才对练？”

“你很期待？”

“嗯！只要是与高手对决就值得期待！”

日足不由失笑，“你这孩子，真不知道像谁……关于宁次的话，过段时间就要到你三岁生日了，宁次也差不多该来宗家一趟了……”后半句话，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日足在自言自语一般。

雏田的手猛地一颤，在日足察觉到前紧紧握住，温度似乎在那一瞬间尽失，从头到脚冷了彻底。她低头咬着下唇，直至将嘴唇咬到没有血色，才因痛觉稍稍回过神来。日足还在自言自语着关于雏田生日的事，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嗡嗡作响，任何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屏障，将她密不透风地包围了起来。

雏田惨白着脸色，努力平复下语气，朝日足鞠了一躬，“抱歉父上……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啊，嗯，你练得太过了，好好休息。”日足没有疑他，蹲下身摸了摸雏田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不会比同为天才的宁次差的，所以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前世的雏田从未被父亲这样对待过，一时间竟有些心酸到恍惚，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未流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是……我知道了……”

***

距离雏田三岁的生日没几天了，宁次也进入了“备战”状态，出手愈加狠厉，在分家的训练场里接连进行了数场对抗训练，无一例外全部以胜利告终。除了年龄相差不大的同辈们，其中还有一些已经上了忍者学校的，在这种实力悬殊的比试中还不落败，宁次的天赋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宁次却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只有在他和雏田都拥有绝对的实力时，宗家或许才会改变念头，而那个决定他人生和命运的审判，很快就要到来——

与前世不同，雏田生日那天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宁次一早就被侍女换上了正装，跟着日差步行前往宗家。

他一路上刻意没有问起什么，倒是日差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了宗家的事，什么宗家实力最强、血统最纯、一切的一切都是分家比不上的……说着说着日差的声音就小了下来，间或间杂了几声干笑。宁次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这张与日足完全一样的父亲的脸，不同于前者的霸气内敛，父亲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散发出一种凄凉，那是长久以来不甘心的沉淀。

宁次沉默着握住了日差的手，立刻感觉到他下意识的僵硬。

“宁次……”

“父亲，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宁次清晰的话语让日差满脸的悲戚转为了惊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能更清楚了。”宁次用小手按着胸膛，眼神充满坚定，“即便我是为了守护那位大人而生的，但并不能阻止我改变命运的决心。”

日差心情复杂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才惊觉四岁的他的成长或许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已知程度。但……有决心固然好，宗家他们是不会放任一个分家的小子肆意妄为的。思至此，日差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宁次的话没做任何表示，只是拉着他继续快步朝宗家的方向走去。

“……”宁次的眼里闪过浓浓的失望，却没再说什么。

一路无言。

进入宗家后，宁次无法表现出对这里熟络的样子，乖乖跟着父亲左绕右绕，停在了日向全族举行会议的议事厅门口，宗家的人以日足为首正等在那里。

“族长。”日差恭恭敬敬地朝日足九十度鞠躬行李，完全看不出他们是有血缘之亲的双生子。

宁次跟着行了个礼，对面的雏田没有像上辈子那般害羞地躲在日足身后，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他身边，在宁次的视线经过自己时偷偷朝他眨了眨眼。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宁次需要从现在起就开始表现自己，为了取得日足的注意。

在如何避免宁次被打上烙印这个问题上，他们二人包括其他狗头军师们一同凑堆考虑过很久，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一个个被排除，最后还是鹿丸的方案比较可靠，得到了采纳。

——“嘛，我记得宁次你上辈子还是挺被日向族长看中的，应该是出于你是他侄子和你自身实力两个方面，说明他是个惜才也是个在意亲情的人。你被打上咒印除了身为分家必须保护宗家和白眼外应该还有雏田的原因吧，那么只要你和雏田都得到他的认同不就行了，我相信结果是会不同的。”

鹿丸说这些话时非常轻描淡写，似是很早就想出了这个方案，在他们面前不过是叙述一遍而已。

他的智商是得到所有人认证的，并且也是通过过去数十年的经历得到了证明，所以只要是他说的话便没有怀疑的必要。

而该方案到底可不可行，就只看今天了。成败，在此一举。

“哦，这就是宁次啊，都长这么大了。”宁次远超出年龄限制的实力日足是早有耳闻的，今日难得一见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是的族长大人。”宁次抢在日差前开口，双眼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日足。他不卑不亢的态度顿时让日差惊出一身冷汗，额上的印记似乎也开始隐隐发热。

“宁次！不能和族长这么无礼！”他失态地朝日足欠身，又用力将宁次的头按下，“快和族长道歉！”

宁次被迫低下了头，却没有开口。

“快啊！”日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明白一向乖巧的儿子今天是怎么了。来时路上宁次对他说的话蓦地在他脑海里闪过，日差心中莫名起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他……已经知道今天来宗家的真正目的了？

为了不引起无意义的恐慌和信任危机，分家向来不会把“笼中鸟”一事告诉孩子们，在此之前宁次绝对不可能知道任何一点有关咒印的事。

想到这里日差稍微安了点心。

——或许是多想了，宁次只是初次来宗家感到紧张吧……

“……对不起，族长大人。”宁次终于出声，换上了儿童该有的稚气，仿佛刚才那一刻只是一幕幻觉。

日足倒是没放在心上，回了句“没事”后就领着雏田和宗家成员进了议事厅，在前方人全部进入后，日差才同分家成员入内。

到底是宗家大小姐的生日，日向家所有有辈分的长老全部到场，气场十足，日差作为分家的族长亦是长老之一，在与其他人打过招呼后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像日向这种古老名门，生日自然不会像寻常百姓家那样过，既没有蛋糕生日歌，也没有来自家人真心的祝福，比起生日会，倒更像是一场严肃的会议。

宁次看着从头到尾端正坐直的雏田，忍不住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容。即便在重生后的几年里已经渐渐习惯了雏田的成长，却还是会偶尔感到惊叹，记忆中那个害羞的小女孩，似是越来越远了，仿佛是眼前出现了一片薄雾一般，渐渐成为了一片了无的空白。

“……接下来，日差。”日足突然看向日差，后者一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犹豫地转向了宁次。

宁次表面装着迷惑，眼睛里却是精光一闪。

——要来了！

他有意无意地瞟向雏田，后者顺利接到信号，就在日差准备起身带宁次离开时，雏田的一句“等一下”让他顿住了脚步。

“雏田大小姐……什么事？”

雏田看着身边的日足，装出一脸希冀的模样，“父上，你说过要让这个宁次哥哥给我当陪练的，我都还不知道他的水平，能不能现在试试？”

日差为难地看了眼日足，又看向雏田，将语气放柔和，“大小姐，宁次现在有事，待会回来再陪你练习好吗？”

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以雏田从小接受的礼仪训练也该停下了，可谁知今天的她特别不依不饶，丝毫不妥协，“叔父，一会会就行，拜托了！”

“……”日足和日差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然而什么结论都得不出，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好吧，就一会。”

雏田的眼中瞬间闪出了明媚的光亮，“是！”

她飞快站起身来，走到宁次旁边拽着他就往训练场跑，日足制止了想要跟上去的长老们，和日差两人单独跟在了后边。

四人在训练场站定，雏田和宁次皆换上了练功服，两人面对面做着只有自己能懂的眼神交流，随后同时摆开战斗姿势。

“我要上了，宁次哥哥。”

“啊。”

明明最多只能算是第二次见面的两个孩子此时的对话透着奇妙的熟稔，而下一刻的情景，让日足和日差同时呼吸一滞。

——“白眼！”